死亡練習

這幾個月，掉進尋找人生意義的漩渦裏，深陷而無法自拔，灰暗的程度嚴重到想自殺。

開始認真思考著 -- "人為什麼會想死? "　

或是另一種問法 -- "你想活很久嗎? "

我拿這樣大不敬的問題問了我的德語老師Frau Lupp，她面露微笑地看著我回答了。

"當然囉! 只要還能為別人做些什麼，我就希望能一直活著。"

問完這問題之後雖然意識到這事情的不恰當馬上道了歉，卻也得到了一個真切的答案。 Lupp老師65歲了，有著慈祥的面容以及寬大的心胸，丈夫去世就一直獨居的她，永遠樂觀充實地生活著並時時笑容滿面，每週一次的德文課總能讓我從她的給予之中獲得最真實的溫暖。而在她回答這問題之後，我還是無法領悟這答案之中的道理，內心無法被說服，腦中也仍纏繞著令我絕望的邏輯。

在德的這幾年，我一直感到缺乏，這缺乏不只是學習上的不順遂，還有對未來的種種徬徨，以及許許多多沒能實現的自我期望。讓我不得不承認，對於當初設定的目標，我實實在在地失敗了。

我不曉得如何承受這樣的結果，畢竟能做的努力都做了，教授也認為我有足夠的成長，但一切仍顯得如此不足。"這是您的命運，只能接受。" 我那耐性比天高的恩師Prof. Kohler如是說。

學期得延長，我得接受更久的磨鍊，這也是當初無法料想的結果。要如何說服自己，真的很努力了，但就是不行。再怎麼怨嘆也無法挽救我的命運，怎樣都得接受。

雖然還沒到最後關頭，但視察現階段微小的一切，我感到對不起自己長年來的努力，對不起因為追求這個夢想而犧牲的所有，一路到今天，也夠累的了。

在這樣的情況之下，我第一次對人生感到絕望 --- 我的獲得與努力不成正比。

"其實人人都有軟弱的時候，但卻都只想看到人堅強的一面。" [註]

很抱歉我無法再佯裝堅強，因為已到了極限。於是在五月的初夏暖風裡，我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喜樂，嗅不進花香，臉面一片死寂。因為，我什麼都沒有了。

從小對這個世界的認識，總是從黑暗面起步，我也如此地從一個全然樂觀的傻女孩，成長為一個能全面接受生命陰晴圓缺的女子；我的外表雖然陽光，裡層卻是無盡的黑夜。 也因此我私心愛著音樂、攝影、文學、各種藝術，因為只有藝術能讓這不完美世界裡的完美，得以精純地實現。獨立自主努力向上，一直是我的中心信仰，就這樣手中緊握著這個信念，一路走到了這裡；我唯一相信的，只有自己，只有自己的能力，但在連自己都無法依靠的時候，到底還有什麼能夠支持我呢?

我無法實現我的理想，眼看就要輸了。

我。很。害。怕。

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很久很久，已經要面臨崩潰。

我突然能理解，為何人會有想死的時候。

似乎死去就能放下一切。

死..去.....，就能放下一切.............。

我閉上雙眼，想像我割斷血脈，生命流盡，徹底地，死了。









。死了。












我感到輕鬆了，身旁有人在哭泣，是誰呢? 不重要了。

我感到輕鬆了，我要的目標呢? 不重要了。

我感到輕鬆了，明天要怎麼走呢? 不重要了。


我感到輕鬆了，因為，所有在意的一切，都不再重要。



十五分鐘過後，我睜開雙眼，這麼久的時間裡，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地平靜。



我發現，痛苦的源頭，原來是來自對自我的期望，企求的意念。

無法獲得，於是悲哀。

但為何在假死的時刻，這些期望，都變得如此輕微? 是否因為已經沒有明天要去準備?

但我終於平靜了.....。

因為，我放下了，也原諒了一切。


「期望」，尤其是對於「收穫的期望」，令我窒息。

但誰能確信或保證，努力的結果總是能收獲呢?

如果人的價值得靠所有來定義，那在一無所有的時刻裡，我們要怎麼活下去?


「獲得」，只能靠機運。

反的來看，「給予」，卻由自身而起。


在這靜止的十五分鐘裡，我發現了一條嶄新的道路，得以滿足理想，或者期望。

那是「給予」。

突然想起Lupp老師的答案...


這28年，全然為了獲得而努力著的我，到現在才發現，原來給予也是一種實踐理想的方式。

而我，能給予人些什麼呢?


................

是的，我有。

只要能夠給予，就有存在的意義。



這樣的結論，讓我又產生了勇氣。

未來的希望，原來仍奠基在自己的手裡。

而是否獲得或者從人獲得，已經不那麼重要了。


坐在練琴室裡，我全身的毛孔瞬間敞開，那些令我阻塞的埋怨、妒忌、憤怒、悲哀，全都傾巢而出，飄出窗外，隨著溫潤的暖風，消逝在空氣裡。

終於再次獲得了新生的氣息。

為這轉型的理想，繼續努力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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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:: 陽光下閱不進陰影，陰影處卻看盡陽光。 --攝於San Gimignano, Italy

[註] 來自電影"阮玲玉"

[又註] 我其實還是蠻強的，"死亡練習"這點子真的不錯，大家可以試試看，但千萬不要搞真的，當孬種比較有種。哈~

[雜唸]"死亡練習"這標題有點刻意聳動，比較實際應該下"理想的轉型"，或是"絕望後的覺悟"之類，不過不太有趣就是了。